第93章 幕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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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幕間
◎天堂◎
緒方梨枝度過的是短暫的、痛苦的一生。
十一年的時間, 甚至可能都還沒有到。和幻境裏面不一樣，現實中的學姐不管緒方梨枝是【屬於自己】還是【不屬於自己】，都在生日前一天晚上用一種非常殘酷的方法殺死了緒方梨枝。
緒方梨枝對此感覺到無能為力。她們家族從父親那裏遺傳下來了一種血脈，那種血脈在緒方梨枝的身上表現的特別明顯, 大概算是隔代遺傳。
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咒術師的體質, 單純的就是【會讓事情變得更加不幸】的體質。
通常來說會相當窮困潦倒的過完自己的一生，而如果在中途遭受了非正常死亡的話, 那麽當時本人所持有的負面情緒, 再加上殺死自己的人對自己的詛咒, 會和這種血脈混合，把緒方梨枝改造成內半咒靈半生化變異體一樣的物種。
緒方梨枝之所以沒有變成那樣子是有理由的, 那就是她自身死的時候，由於強力鎮靜藥物反而沒有什麽樣的負面情感。
而遭受的詛咒…織作碧那邊，也許她本人都不理解，但是她們家族其實口口相傳的就有天女的傳說。
傳說那個家族裏面的女性全部都是天女的後代。而與通常的天女傳說不同的是, 學姐所在的天女傳說裏面, 天女不僅僅是羽衣被男性藏起來了，不得不委身嫁於凡人, 甚至那個羽衣本身還被男人拿去賣錢。憤怒的天女詛咒男性及其接下來的所有家系斷子絕孫, 如果生下男孩就一定會死去。
那一種因為愛情本身遭到踐踏，所以毫不猶豫的出手的行為, 好像也跟學姐之間有了些許的重疊。
織作碧本來也算是其中最有天賦的那個孩子，就算她並不是她自以為的近/親/相/奸所生下來的小孩, 但是在學校裏面也堅持做著黑/彌/撒, 黑/彌/撒並沒有什麽確定的含義, 學姐的身上並不存在咒力, 她也沒能夠召喚出來真正的惡魔。
不過那個儀式本身倒是讓她的負面情緒有了一個合理的突破口, 並且定期定量的發洩出來，在那之後也逐漸的在那個學校裏面招來了詛咒。
也許學姐能夠撿到一個真實存在的具有精神障礙的殺/人/魔為自己效力這一點，也是那種詛咒在她身邊不斷發作所產生的後果。
而對於緒方梨枝來說。雖然無法理解學姐對自己的情感是怎麽回事，不過本身愛就是最為扭曲的詛咒，而且在那個時候——擁有著吸納別人負面情感的能力的那個死亡瞬間，緒方梨枝的死亡視頻是在整個暗/網上面被直播的。
當時觀看那個直播的人數數量甚至超過了三十萬，在隨後，死亡視頻也大量的被轉發觀看。
所有的負面情緒繼續在一起，幾乎要將緒方梨枝改造為一個能夠讓咒術界的高層頭痛整整三年的超巨型特級咒靈。
而扭轉這一切的是學姐那邊。天女無論如何都有著高貴的起源，學姐所在的家族生活在水邊，水本來就有【清靜】之意，而隨後又不知道由於什麽樣的原因，她讓《黃昏》在橫濱大肆傳播，聽到那一首歌曲的人會產生一些感想，那些感想流通到作者本人身上。
所有的情緒構建到一起，到了最後緒方梨枝沒成佛也沒下地獄，沒變成咒靈也沒有腐爛，死後的靈魂（情緒/信息？）飄飄上升，和全世界無主的信息來到同一個地方，並且因為是其中唯一一個具有【個人情感】的存在，天然開始吸納計算其他信息。
她無法從信息的海洋中掙脫，但在那裏什麽都做得到。
就這樣，她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弱小的、並非本意的、擺設物一樣的神明。
#
大概是在流星雨那天更加之後的夜晚。
明明已經感覺到了黎明時分，天色還沒有亮起，五條悟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困意所襲擾著。
等到再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他之前所提到過的【天堂】。
並不是充斥著白色的聖光，而是每一個世界上面的信息流都流向這裏，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面的任何地方的天堂。
地上要不然就是白色的，有些像是玻璃的讓人落足的地方，要不然就是在玻璃上面宛如水流一樣靜靜地流淌著的藍色液體。
而在那些液體的最邊緣，仿佛是獨自坐在沙灘上面躲避海水的小女孩一樣，妹妹靜靜地抱著膝蓋坐那裏。
或者說面前的人並不完全是他的妹妹，不完全是作為人類的孱弱的跟他相處過幾天的少女。
“你幹脆就叫我女神好了。”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面前的女性擡起眼來看他。
她的身上穿著白色的裙子，裙擺靜靜地在自己的身旁落著，在她旁邊，已經堆積成一個大海的藍色信息流潮起潮落。
而就算是在最洶湧的時候，藍色半透明的邊緣都沒有碰觸到她的身體。
不，應該並不是海水本身躲避開了她，緒方梨枝偶爾會細微的把自己的身體往旁邊移開一瞬，應該是緒方梨枝自己在躲避著旁邊的這個藍色海洋。
如果從這一點看，這也許是全世界最沒有出息的女神。
五條悟靜靜的站在女神的面前，在這裏並沒有所謂的距離感，總體覺得像是一個立方體的箱子，但內部的體積是無限大的。
他的眼睛往旁邊看著那潮起潮落的海洋，在這裏全世界的信息都挨個堆積在那裏，如果單純只是看著，用這雙眼睛來辨認的話，都可以感覺那些信息在挨個的推擠進來，準備塞爆他的大腦。
或者說並不是因為他有六眼，所以才可以解析這麽多的信息。就算是普通人來到這裏看到這些，也會明白這個世界現在發生的一切事情，明白科學家花上一萬年也無法明白的所有真理。
如果這種時候把手伸進去，那麽那些信息會加倍、會更加洶湧的，不是透過視線接觸這麽不確定的東西，知識可以真正如字面意思的【被塞進】他的身體。
他會真正意義上的和那大海一般的已經凝固成液體的信息融為一體，變成【全知全能】
仿佛再一次看穿了他的心思，坐在不遠處的緒方梨枝發話了。
“這個東西並不是藍色。”
“它只是由於堆積的太過厲害，所以不管是在物理法則上面還是在人類的視線上面，看上去都很像是液體——聚在一起的液體透過光的折射在人的眼睛裏面會顯現出藍色，你就算看真正意義上的大海也是一個意思。”
“還有一件事情。”緒方梨枝這麽說著，她在地上的裙擺有一小塊消失了，而仿佛就是為了彌補那一塊裙擺的錯漏一樣，這一次的潮水又比之前更加洶湧了，又攀爬上岸幾厘米，然後才靜靜地退下去。
而在潮水退下去之後，原本消失的裙擺又再一次出現，看來是緒方梨枝為了躲避潮水的碰觸，而自顧自的選擇讓衣服的出現或者消失。
她說“如果你真的碰到的話，就只會跟那些海水同化在一起，被整個世界(宇宙)的信息量沖刷成沒有自己大腦的傻瓜。”
她這麽說的時候，五條悟微微皺著眉頭看著她，然後就跟她說“所以你這一段時…你也一直在躲避著那些信息嗎？”
聽到這句話之後，緒方梨枝像是一個被踩到尾巴的貓（作為女神這麽小家子氣是不是不太好啊？）可是在下一次潮水洶湧而來之前，她甚至站起來，繼續往旁邊走了幾步躲避。
緒方梨枝是女神，雖然成為了女神，但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其中意義，作為神明，她沒有信徒也沒有強大的力量，唯一一個能夠被升級為神明等級的技能，也只剩下彈鋼琴。
五條悟之前說神明最強大的時間是在神話裏面，這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只有在這一個信息的無限空間裏面，緒方梨枝才能夠是神。
她之前就算想要侵入【真實世界】去幫助下面的成年教師五條悟，都得讓一部分藍色的信息流作為自己的著陸點才行。
如果真的談到普通的打架，她也不過是一個孱弱的渾身是病的十一歲零幾兆個月少女而已。
盡管如此，緒方梨枝唯一的生存方式也只剩下在這裏。
在外面的世界裏面，她早就已經死去了。
而在這裏她好歹是一個女神。“其實也可以做更多。”緒方梨枝滿不在乎的說，“希臘神話裏面神就很多功能，不過聖經裏面神除了叨叨叨，就只剩下給全世界帶來大災難。”
“雖然不會打架，但如果不在乎外部世界，可以打開一個口子把大海（信息）全部放出去。這裏的大海是人們自己的情緒構成的，但你知道一個人的潛意識對比浮在臺面上的情感到底有多少嗎？他們自己都會被嚇到的。一被海水碰到，就全部成為沒思想的白癡。”
“哦。也可能不是沒有思想。”緒方梨枝懨懨的說，“思想太多了，一整個宇宙的思想，所以什麽都做不了。”
和她現在的情況有點相似，她雖然這麽說但是沒有任何要行動要用大洪水沖刷骯臟世界的意思，只是待在這裏，就坐在海旁邊的一小塊沒有被侵染的陸地上面。
信息是這個世界上面最多的東西，只要人還有大腦還能夠思考，就會無間斷的產生信息，信息本身具有力量——或者說情感本身具有力量，畢竟所謂的咒力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從負面情感裏面產生的能量而已。
緒方梨枝吸取著這些，緒方梨枝是靠這些能量為生的，她沒有辦法離海太遠。
但是只要它碰到她，她孱弱的內在——緒方梨枝本來也就只活了十一歲，沒有什麽跌宕起伏的人生——就會一瞬間被整個世界的信息量沖刷而死。
緒方梨枝為了能夠在這一個小房間裏面繼續生存，並且保持著自我，不得不創造出了一個幻境。
“創造出了一個幻境。”五條悟說。“我原本以為是為了收集信息。”
封閉世界的神不需要考慮宇宙，只要考慮自身的信息就足夠，他以為緒方梨枝創造幻境無限輪回不幸的人生就是為了收集信息，再無限計算那些信息，確保自己掌控萬事萬物，確保自己仍然是【拉普拉斯妖】
“我為什麽要計算？”她擡起頭很奇怪的看他一眼，“你現在看到了，它們（信息）就在這裏，不計算不動大腦都會擠進你腦子裏。我只要接受就可以了。”
所以就和當初五條悟對家入硝子嘮嘮叨叨解釋一樣，在這裏他的思想也有局限性。六眼可以分析一切確保自己全知全能，莫名其妙成為神的女孩子卻【只要接受就可以了】
“重要的是情感。”女神完全不因為自己是女神而驕傲，只是露出了些微苦惱的表情。
這點也和五條悟想的不一樣，神域中的她並不因為過大量的計算而變得毫無感情，反而感情異常充沛。宛如真正的十一歲少女。
……充沛到讓人毛骨悚然。
在那個幻境裏面，緒方梨枝持續著自己的輪回，之前太宰治認為幻境的存在意義就是讓緒方梨枝受苦，他從咒力的本質（負面情緒）出發，認為世界存在本身就很扭曲，覺得這是整個世界為了生存，將不幸加註在了緒方梨枝一個人身上。
而五條悟則以咒術師的角度出發，覺得既然外面獲取能量的方法那麽奇怪，裏面肯定也要以相同的形式反映出來。或者幹脆就是為了讓緒方梨枝產生負面情緒，激發她的咒力，來減少內消耗。
兩者都從咒力出發，畢竟都是活在現實中的人，明白不吃飯就會死，事物要存在必須從外界獲得能源。宇宙遵循這樣的物理法則。
而對於緒方梨枝（女神）來說，這些只不過是把自己事情…只不過是讓世界一遍又一遍的重覆著自己所經歷過的日常，來【加深她的記憶】而已。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把緒方梨枝往絕路上面逼的傾向，那麽也只能夠認為在人的心目中，美好的感情是留存得不深的。
“只有那些痛苦的回憶才會一直留下來。”緒方梨枝說。
“那些痛苦的回憶卻根深蒂固。”五條悟說。
兩個人同時開口，心有靈犀啊，緒方梨枝好像有些不可思議的眨眨眼，而五條悟卻必須深呼吸一口氣平覆自己的心情（痛苦）
緒方梨枝於是能夠在這個小房間裏面保持自我。
她是女神，但也只是這麽一個密閉空間裏面的神。而五條悟這一段時間做的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作為神明的緒方梨枝本身是沒有信徒的，但是在現實世界裏面，由於織作碧的推動，每一個人在看到她的死亡視頻的時候，就會加深對她的認知。在聽到黃昏這首曲子的時候也會。
那個人對於作為主體的緒方梨枝產生了什麽樣的情緒，這些情緒（咒力、信息）流往這裏，也會加深緒方梨枝本人的【存在】
“神本身就是由信徒塑造的。基/督在幾千年前都未必是現在那些天/主/教/信/徒所信仰的那樣子呢。”
如果說以前，外面全部都散落著死亡視頻的時候，在這裏的緒方梨枝性格其實還要更加內向陰暗一點。
可當五條悟把那些全部消除之後，有史以來第一次，緒方梨枝在自己的心目中找到了類似於陽光一樣的東西，也能夠正常的微笑起來了。
“我之前還被這麽改變過一次。”緒方梨枝說。“被太宰治。我記得他的名字——幻境中其實是正常的世界。死者死掉之後信息統一規整到這裏，被我【理解】後投入幻境，現實中死了多少人幻境就有多少人，從這點來看其實那裏比現實繁華多了，人以前和未來都是要死的，活著的不過是【現在】。”
“現實中有七十幾億人了吧？我死（來到這裏）的時候是這樣的。幻境人口更多，幾百倍的多，你去的地方太少了所以沒發現而已。”
“這麽多人裏面。我記得太宰治。”女神皺皺眉“我討厭他。”
“……”
她不喜歡太宰治，因為他用幾乎算是作弊一樣的手法（書）把幻境裏面緒方梨枝的壽命延長了三年。從十一歲延長到十四歲。
但是整整三年的時間，都只讓緒方梨枝待在房間裏面，重覆一天又一天的無聊生活。
當時太宰治說‘避開猛烈的狂喜，當然也不會有不幸。’，五條悟也曾經茫然過。
“可是那有什麽意義呢。”女神理所應當的說“這樣的生活，抱著膝蓋坐在一平方米以內地方的生活，我在這裏每天每天都在過嘛！”
搞得現在的她也有一點提不起勁。
緒方梨枝最經常的姿勢也跟房間裏面沒有什麽兩樣，就是坐在某個地方用雙手環抱著膝蓋。
但是五條悟這段時間在外部大力的推廣《黃昏》，黃昏和之前的所有東西都不一樣，創作本身就是要搜刮創作者的所有的才能，和她從現在開始回顧起自己從出生開始就記憶深刻的地方，才能夠嘔心瀝血的寫出的【自我】。
“也就是說和直播不一樣。不是別人拍攝的我。甚至不是幻境裏我經歷的事情。”
“《黃昏》是【我總結的我】。”
那些人聆聽著黃昏，就是在觀摩著——或多或少的觀摩著她。
托這個的福，緒方梨枝對於幻境中欺壓自己的力道也能夠稍微有所放松——“不需要這麽痛苦的回憶也能夠鞏固自我。”
他之前在草地上看流星的時候，跟緒方梨枝說希望讓她能夠得到幸福，這句話其實沒有說錯。女神說“因為五條悟在外面所做的事情，在幻境裏面的緒方梨枝其實真的有能夠獲得幸福的可能性。”
“我現在如果出現在這裏，外面的世界怎麽樣了？”五條悟關心著這一點。而女神好像根本沒有想到一樣，聽到他問反而楞了一下。
但也不像五條悟一樣關心，明明算得上是她本人的事情。
“哦，你如果想要知道，那麽我就告訴你。”她說“從和你一起看星星的那個晚上，一直到生病死掉的十四歲，總體來說笑了幾千次。”
“按照大腦的激素分泌情況，被稱為【開心】的狀態算是比較多。沒有受到什麽樣的痛苦——學著騎自行車的時候有受過傷、游泳的時候嗆過水，其他的就沒有什麽。”
“一帆風順的讓人討厭的人生。”她打從心底裏厭煩的說出了這句話。
而在她對面的五條悟微笑了。
“但是你做了多餘的事情。”現在坐在他面前的緒方梨枝這麽說，她的態度有一點懨懨的，眼睛微微垂下來，神情看上去也趨於厭煩。
“我，我本來就不是什麽討人喜歡的性格，不管是在外面推廣那一首曲子也好，還是在幻境裏面給我創造開心的回憶也好，過多的部分摻雜進我的記憶之中，只會讓我變得更加奇怪。”
緒方梨枝這麽對五條悟說，實際上在第4周目的時候，她已經忍不住把五條悟趕出去過一次。
但是反而好像弄巧成拙。
那一次幻境破滅之後，五條悟得到了幻鏡的碎片，再次回來的時候還得到了幻境的一部分權限，而五條悟在她的對面，好像完全沒有想到這些東西。
他只是眼睛眨了眨，聽見了自己想要聽到的東西。
“你說了【記憶】對吧。”
“……”
“幻境裏面的東西對你來說是有記憶的嗎？”
“有啊。”
“本來那個幻境一遍又一遍的重覆，就是為了一遍又一遍的增強我的記憶（存在）。”緒方梨枝這麽說。“不多也不少，只是完全的【我】，其中的任何變動都是毫無意義的。”
她說著，眼睛裏面映出五條悟的身影，沒有扭曲沒有變形，單純只是倒映在裏面，其中不存在任何思考的痕跡。
緒方梨枝眨眼（這個動作也很像人類），五條悟的身影在她眼中被遮蔽了一瞬，又隨著睜眼的動作映在其中。與眨眼前毫無變化——名副其實的亙古不變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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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
緒方梨枝度過的是短暫的、痛苦的一生。
十一年的時間, 甚至可能都還沒有到。和幻境裏面不一樣，現實中的學姐不管緒方梨枝是【屬於自己】還是【不屬於自己】，都在生日前一天晚上用一種非常殘酷的方法殺死了緒方梨枝。
緒方梨枝對此感覺到無能為力。她們家族從父親那裏遺傳下來了一種血脈，那種血脈在緒方梨枝的身上表現的特別明顯, 大概算是隔代遺傳。
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咒術師的體質, 單純的就是【會讓事情變得更加不幸】的體質。
通常來說會相當窮困潦倒的過完自己的一生，而如果在中途遭受了非正常死亡的話, 那麽當時本人所持有的負面情緒, 再加上殺死自己的人對自己的詛咒, 會和這種血脈混合，把緒方梨枝改造成內半咒靈半生化變異體一樣的物種。
緒方梨枝之所以沒有變成那樣子是有理由的, 那就是她自身死的時候，由於強力鎮靜藥物反而沒有什麽樣的負面情感。
而遭受的詛咒…織作碧那邊，也許她本人都不理解，但是她們家族其實口口相傳的就有天女的傳說。
傳說那個家族裏面的女性全部都是天女的後代。而與通常的天女傳說不同的是, 學姐所在的天女傳說裏面, 天女不僅僅是羽衣被男性藏起來了，不得不委身嫁於凡人, 甚至那個羽衣本身還被男人拿去賣錢。憤怒的天女詛咒男性及其接下來的所有家系斷子絕孫, 如果生下男孩就一定會死去。
那一種因為愛情本身遭到踐踏，所以毫不猶豫的出手的行為, 好像也跟學姐之間有了些許的重疊。
織作碧本來也算是其中最有天賦的那個孩子，就算她並不是她自以為的近/親/相/奸所生下來的小孩, 但是在學校裏面也堅持做著黑/彌/撒, 黑/彌/撒並沒有什麽確定的含義, 學姐的身上並不存在咒力, 她也沒能夠召喚出來真正的惡魔。
不過那個儀式本身倒是讓她的負面情緒有了一個合理的突破口, 並且定期定量的發洩出來，在那之後也逐漸的在那個學校裏面招來了詛咒。
也許學姐能夠撿到一個真實存在的具有精神障礙的殺/人/魔為自己效力這一點，也是那種詛咒在她身邊不斷發作所產生的後果。
而對於緒方梨枝來說。雖然無法理解學姐對自己的情感是怎麽回事，不過本身愛就是最為扭曲的詛咒，而且在那個時候——擁有著吸納別人負面情感的能力的那個死亡瞬間，緒方梨枝的死亡視頻是在整個暗/網上面被直播的。
當時觀看那個直播的人數數量甚至超過了三十萬，在隨後，死亡視頻也大量的被轉發觀看。
所有的負面情緒繼續在一起，幾乎要將緒方梨枝改造為一個能夠讓咒術界的高層頭痛整整三年的超巨型特級咒靈。
而扭轉這一切的是學姐那邊。天女無論如何都有著高貴的起源，學姐所在的家族生活在水邊，水本來就有【清靜】之意，而隨後又不知道由於什麽樣的原因，她讓《黃昏》在橫濱大肆傳播，聽到那一首歌曲的人會產生一些感想，那些感想流通到作者本人身上。
所有的情緒構建到一起，到了最後緒方梨枝沒成佛也沒下地獄，沒變成咒靈也沒有腐爛，死後的靈魂（情緒/信息？）飄飄上升，和全世界無主的信息來到同一個地方，並且因為是其中唯一一個具有【個人情感】的存在，天然開始吸納計算其他信息。
她無法從信息的海洋中掙脫，但在那裏什麽都做得到。
就這樣，她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弱小的、並非本意的、擺設物一樣的神明。
#
大概是在流星雨那天更加之後的夜晚。
明明已經感覺到了黎明時分，天色還沒有亮起，五條悟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困意所襲擾著。
等到再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他之前所提到過的【天堂】。
並不是充斥著白色的聖光，而是每一個世界上面的信息流都流向這裏，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面的任何地方的天堂。
地上要不然就是白色的，有些像是玻璃的讓人落足的地方，要不然就是在玻璃上面宛如水流一樣靜靜地流淌著的藍色液體。
而在那些液體的最邊緣，仿佛是獨自坐在沙灘上面躲避海水的小女孩一樣，妹妹靜靜地抱著膝蓋坐那裏。
或者說面前的人並不完全是他的妹妹，不完全是作為人類的孱弱的跟他相處過幾天的少女。
“你幹脆就叫我女神好了。”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面前的女性擡起眼來看他。
她的身上穿著白色的裙子，裙擺靜靜地在自己的身旁落著，在她旁邊，已經堆積成一個大海的藍色信息流潮起潮落。
而就算是在最洶湧的時候，藍色半透明的邊緣都沒有碰觸到她的身體。
不，應該並不是海水本身躲避開了她，緒方梨枝偶爾會細微的把自己的身體往旁邊移開一瞬，應該是緒方梨枝自己在躲避著旁邊的這個藍色海洋。
如果從這一點看，這也許是全世界最沒有出息的女神。
五條悟靜靜的站在女神的面前，在這裏並沒有所謂的距離感，總體覺得像是一個立方體的箱子，但內部的體積是無限大的。
他的眼睛往旁邊看著那潮起潮落的海洋，在這裏全世界的信息都挨個堆積在那裏，如果單純只是看著，用這雙眼睛來辨認的話，都可以感覺那些信息在挨個的推擠進來，準備塞爆他的大腦。
或者說並不是因為他有六眼，所以才可以解析這麽多的信息。就算是普通人來到這裏看到這些，也會明白這個世界現在發生的一切事情，明白科學家花上一萬年也無法明白的所有真理。
如果這種時候把手伸進去，那麽那些信息會加倍、會更加洶湧的，不是透過視線接觸這麽不確定的東西，知識可以真正如字面意思的【被塞進】他的身體。
他會真正意義上的和那大海一般的已經凝固成液體的信息融為一體，變成【全知全能】
仿佛再一次看穿了他的心思，坐在不遠處的緒方梨枝發話了。
“這個東西並不是藍色。”
“它只是由於堆積的太過厲害，所以不管是在物理法則上面還是在人類的視線上面，看上去都很像是液體——聚在一起的液體透過光的折射在人的眼睛裏面會顯現出藍色，你就算看真正意義上的大海也是一個意思。”
“還有一件事情。”緒方梨枝這麽說著，她在地上的裙擺有一小塊消失了，而仿佛就是為了彌補那一塊裙擺的錯漏一樣，這一次的潮水又比之前更加洶湧了，又攀爬上岸幾厘米，然後才靜靜地退下去。
而在潮水退下去之後，原本消失的裙擺又再一次出現，看來是緒方梨枝為了躲避潮水的碰觸，而自顧自的選擇讓衣服的出現或者消失。
她說“如果你真的碰到的話，就只會跟那些海水同化在一起，被整個世界(宇宙)的信息量沖刷成沒有自己大腦的傻瓜。”
她這麽說的時候，五條悟微微皺著眉頭看著她，然後就跟她說“所以你這一段時…你也一直在躲避著那些信息嗎？”
聽到這句話之後，緒方梨枝像是一個被踩到尾巴的貓（作為女神這麽小家子氣是不是不太好啊？）可是在下一次潮水洶湧而來之前，她甚至站起來，繼續往旁邊走了幾步躲避。
緒方梨枝是女神，雖然成為了女神，但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其中意義，作為神明，她沒有信徒也沒有強大的力量，唯一一個能夠被升級為神明等級的技能，也只剩下彈鋼琴。
五條悟之前說神明最強大的時間是在神話裏面，這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只有在這一個信息的無限空間裏面，緒方梨枝才能夠是神。
她之前就算想要侵入【真實世界】去幫助下面的成年教師五條悟，都得讓一部分藍色的信息流作為自己的著陸點才行。
如果真的談到普通的打架，她也不過是一個孱弱的渾身是病的十一歲零幾兆個月少女而已。
盡管如此，緒方梨枝唯一的生存方式也只剩下在這裏。
在外面的世界裏面，她早就已經死去了。
而在這裏她好歹是一個女神。“其實也可以做更多。”緒方梨枝滿不在乎的說，“希臘神話裏面神就很多功能，不過聖經裏面神除了叨叨叨，就只剩下給全世界帶來大災難。”
“雖然不會打架，但如果不在乎外部世界，可以打開一個口子把大海（信息）全部放出去。這裏的大海是人們自己的情緒構成的，但你知道一個人的潛意識對比浮在臺面上的情感到底有多少嗎？他們自己都會被嚇到的。一被海水碰到，就全部成為沒思想的白癡。”
“哦。也可能不是沒有思想。”緒方梨枝懨懨的說，“思想太多了，一整個宇宙的思想，所以什麽都做不了。”
和她現在的情況有點相似，她雖然這麽說但是沒有任何要行動要用大洪水沖刷骯臟世界的意思，只是待在這裏，就坐在海旁邊的一小塊沒有被侵染的陸地上面。
信息是這個世界上面最多的東西，只要人還有大腦還能夠思考，就會無間斷的產生信息，信息本身具有力量——或者說情感本身具有力量，畢竟所謂的咒力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從負面情感裏面產生的能量而已。
緒方梨枝吸取著這些，緒方梨枝是靠這些能量為生的，她沒有辦法離海太遠。
但是只要它碰到她，她孱弱的內在——緒方梨枝本來也就只活了十一歲，沒有什麽跌宕起伏的人生——就會一瞬間被整個世界的信息量沖刷而死。
緒方梨枝為了能夠在這一個小房間裏面繼續生存，並且保持著自我，不得不創造出了一個幻境。
“創造出了一個幻境。”五條悟說。“我原本以為是為了收集信息。”
封閉世界的神不需要考慮宇宙，只要考慮自身的信息就足夠，他以為緒方梨枝創造幻境無限輪回不幸的人生就是為了收集信息，再無限計算那些信息，確保自己掌控萬事萬物，確保自己仍然是【拉普拉斯妖】
“我為什麽要計算？”她擡起頭很奇怪的看他一眼，“你現在看到了，它們（信息）就在這裏，不計算不動大腦都會擠進你腦子裏。我只要接受就可以了。”
所以就和當初五條悟對家入硝子嘮嘮叨叨解釋一樣，在這裏他的思想也有局限性。六眼可以分析一切確保自己全知全能，莫名其妙成為神的女孩子卻【只要接受就可以了】
“重要的是情感。”女神完全不因為自己是女神而驕傲，只是露出了些微苦惱的表情。
這點也和五條悟想的不一樣，神域中的她並不因為過大量的計算而變得毫無感情，反而感情異常充沛。宛如真正的十一歲少女。
……充沛到讓人毛骨悚然。
在那個幻境裏面，緒方梨枝持續著自己的輪回，之前太宰治認為幻境的存在意義就是讓緒方梨枝受苦，他從咒力的本質（負面情緒）出發，認為世界存在本身就很扭曲，覺得這是整個世界為了生存，將不幸加註在了緒方梨枝一個人身上。
而五條悟則以咒術師的角度出發，覺得既然外面獲取能量的方法那麽奇怪，裏面肯定也要以相同的形式反映出來。或者幹脆就是為了讓緒方梨枝產生負面情緒，激發她的咒力，來減少內消耗。
兩者都從咒力出發，畢竟都是活在現實中的人，明白不吃飯就會死，事物要存在必須從外界獲得能源。宇宙遵循這樣的物理法則。
而對於緒方梨枝（女神）來說，這些只不過是把自己事情…只不過是讓世界一遍又一遍的重覆著自己所經歷過的日常，來【加深她的記憶】而已。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把緒方梨枝往絕路上面逼的傾向，那麽也只能夠認為在人的心目中，美好的感情是留存得不深的。
“只有那些痛苦的回憶才會一直留下來。”緒方梨枝說。
“那些痛苦的回憶卻根深蒂固。”五條悟說。
兩個人同時開口，心有靈犀啊，緒方梨枝好像有些不可思議的眨眨眼，而五條悟卻必須深呼吸一口氣平覆自己的心情（痛苦）
緒方梨枝於是能夠在這個小房間裏面保持自我。
她是女神，但也只是這麽一個密閉空間裏面的神。而五條悟這一段時間做的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作為神明的緒方梨枝本身是沒有信徒的，但是在現實世界裏面，由於織作碧的推動，每一個人在看到她的死亡視頻的時候，就會加深對她的認知。在聽到黃昏這首曲子的時候也會。
那個人對於作為主體的緒方梨枝產生了什麽樣的情緒，這些情緒（咒力、信息）流往這裏，也會加深緒方梨枝本人的【存在】
“神本身就是由信徒塑造的。基/督在幾千年前都未必是現在那些天/主/教/信/徒所信仰的那樣子呢。”
如果說以前，外面全部都散落著死亡視頻的時候，在這裏的緒方梨枝性格其實還要更加內向陰暗一點。
可當五條悟把那些全部消除之後，有史以來第一次，緒方梨枝在自己的心目中找到了類似於陽光一樣的東西，也能夠正常的微笑起來了。
“我之前還被這麽改變過一次。”緒方梨枝說。“被太宰治。我記得他的名字——幻境中其實是正常的世界。死者死掉之後信息統一規整到這裏，被我【理解】後投入幻境，現實中死了多少人幻境就有多少人，從這點來看其實那裏比現實繁華多了，人以前和未來都是要死的，活著的不過是【現在】。”
“現實中有七十幾億人了吧？我死（來到這裏）的時候是這樣的。幻境人口更多，幾百倍的多，你去的地方太少了所以沒發現而已。”
“這麽多人裏面。我記得太宰治。”女神皺皺眉“我討厭他。”
“……”
她不喜歡太宰治，因為他用幾乎算是作弊一樣的手法（書）把幻境裏面緒方梨枝的壽命延長了三年。從十一歲延長到十四歲。
但是整整三年的時間，都只讓緒方梨枝待在房間裏面，重覆一天又一天的無聊生活。
當時太宰治說‘避開猛烈的狂喜，當然也不會有不幸。’，五條悟也曾經茫然過。
“可是那有什麽意義呢。”女神理所應當的說“這樣的生活，抱著膝蓋坐在一平方米以內地方的生活，我在這裏每天每天都在過嘛！”
搞得現在的她也有一點提不起勁。
緒方梨枝最經常的姿勢也跟房間裏面沒有什麽兩樣，就是坐在某個地方用雙手環抱著膝蓋。
但是五條悟這段時間在外部大力的推廣《黃昏》，黃昏和之前的所有東西都不一樣，創作本身就是要搜刮創作者的所有的才能，和她從現在開始回顧起自己從出生開始就記憶深刻的地方，才能夠嘔心瀝血的寫出的【自我】。
“也就是說和直播不一樣。不是別人拍攝的我。甚至不是幻境裏我經歷的事情。”
“《黃昏》是【我總結的我】。”
那些人聆聽著黃昏，就是在觀摩著——或多或少的觀摩著她。
托這個的福，緒方梨枝對於幻境中欺壓自己的力道也能夠稍微有所放松——“不需要這麽痛苦的回憶也能夠鞏固自我。”
他之前在草地上看流星的時候，跟緒方梨枝說希望讓她能夠得到幸福，這句話其實沒有說錯。女神說“因為五條悟在外面所做的事情，在幻境裏面的緒方梨枝其實真的有能夠獲得幸福的可能性。”
“我現在如果出現在這裏，外面的世界怎麽樣了？”五條悟關心著這一點。而女神好像根本沒有想到一樣，聽到他問反而楞了一下。
但也不像五條悟一樣關心，明明算得上是她本人的事情。
“哦，你如果想要知道，那麽我就告訴你。”她說“從和你一起看星星的那個晚上，一直到生病死掉的十四歲，總體來說笑了幾千次。”
“按照大腦的激素分泌情況，被稱為【開心】的狀態算是比較多。沒有受到什麽樣的痛苦——學著騎自行車的時候有受過傷、游泳的時候嗆過水，其他的就沒有什麽。”
“一帆風順的讓人討厭的人生。”她打從心底裏厭煩的說出了這句話。
而在她對面的五條悟微笑了。
“但是你做了多餘的事情。”現在坐在他面前的緒方梨枝這麽說，她的態度有一點懨懨的，眼睛微微垂下來，神情看上去也趨於厭煩。
“我，我本來就不是什麽討人喜歡的性格，不管是在外面推廣那一首曲子也好，還是在幻境裏面給我創造開心的回憶也好，過多的部分摻雜進我的記憶之中，只會讓我變得更加奇怪。”
緒方梨枝這麽對五條悟說，實際上在第4周目的時候，她已經忍不住把五條悟趕出去過一次。
但是反而好像弄巧成拙。
那一次幻境破滅之後，五條悟得到了幻鏡的碎片，再次回來的時候還得到了幻境的一部分權限，而五條悟在她的對面，好像完全沒有想到這些東西。
他只是眼睛眨了眨，聽見了自己想要聽到的東西。
“你說了【記憶】對吧。”
“……”
“幻境裏面的東西對你來說是有記憶的嗎？”
“有啊。”
“本來那個幻境一遍又一遍的重覆，就是為了一遍又一遍的增強我的記憶（存在）。”緒方梨枝這麽說。“不多也不少，只是完全的【我】，其中的任何變動都是毫無意義的。”
她說著，眼睛裏面映出五條悟的身影，沒有扭曲沒有變形，單純只是倒映在裏面，其中不存在任何思考的痕跡。
緒方梨枝眨眼（這個動作也很像人類），五條悟的身影在她眼中被遮蔽了一瞬，又隨著睜眼的動作映在其中。與眨眼前毫無變化——名副其實的亙古不變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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